加州萨利纳斯电 — 当美国人围坐在今年的感恩节餐桌边时，很可能他们菜单里那些比较健康的食物就是萨利纳斯山谷出产的，比如拌沙拉、西兰花炖菜或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烤球芽甘蓝。

这个山谷夹在山势陡峭的山脉之间，是一长条深厚肥沃的土地，最近几十年以来，山谷的农产品产量已经增长一倍有余，全美国大半以上的散叶生菜都生长在这里。

然而山谷里丰收的蔬菜却有一个地方不会经常出现，那就是收获它们的移民工人的餐桌上。

加利福尼亚萨利纳斯山谷的生菜田。图片版权：Jim Wilson/《纽约时报》

当地公共卫生官员讲述了这里成千上万个农场工人及其家庭的贫困和营养不良危机，在多种农作物中，这些工人更倾向于种植生菜、西兰花、芹菜、菜花和菠菜，因此这一地区又被称为美国的沙拉碗。

在萨利纳斯城市小学区里，有三分之一以上儿童是无家可归者；这里的整体糖尿病发病率持续上升，并且按照预计还将猛增；山谷内的农场工人中有 85% 处于超重或肥胖状态，据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Davis）研究农场工人健康的教授马克·B·辛克（Marc B. Schenker）表示，其中部分原因正是由于不健康食品卖得更便宜。

一位关注并支持农场工人的公共卫生专家乔尔·迪灵格（Joel Diringer）说：“那些种植了我们食物的人却吃不起这些食物，并且还因为这个原因越来越不健康了。这实在是太过讽刺的事，整天忙碌在田地上的人却没办法享用他们收获的那些新鲜作物。”

几十年以来，萨利纳斯山谷的农场一直都是移民的中转地，从约翰·斯坦贝克（John Steinbeck，1902-1968）笔下的俄克拉何马州移民（Okies）到如今照料着农场的拉丁美洲新移民。据美国劳工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Labor）统计，加州农场工人中有 91% 都不是在美国出生的，其中以来自墨西哥的居多。

尽管萨利纳斯山谷出产的蔬菜正进入越来越多的美国家庭，但公共卫生官员表示，目前农场工人的生活条件和饮食还没有改善的迹象。

在位于萨利纳斯山谷的家中，安杰莉·卡伊西德罗正为家人在餐桌上摆放食物，右边是她的丈夫，一名农场工人。图片版权：Jim Wilson/《纽约时报》

公共卫生官员表示，含糖饮料的流行以及对炸玉米饼和墨西哥玉米粽子（tamales）这类容易饱腹的高热量食品的文化偏好导致了农场工人及其家人的肥胖。由于萨利纳斯山谷的农业工人里估计有一半是非法居留在美国的，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健康保险，一般要等到出现急症时才会去接受治疗。

通常情况下，农场工人的工资在每小时 10-15 美元之间——如此低廉的收入再加上高房租，使得农场工人只能剩下最少限度的钱用在食物上，有时甚至根本不够，同时这也是导致萨利纳斯住房危机的原因之一。

近些年来，无家可归者一直持续增多，萨利纳斯城市小学区现在有一名联络员专门负责那些没有固定住所的学生。

学区无家可归者联络员谢尔丽·卡马尼（Cheryl Camany）列举了一些农场工人过夜会住的地方：“帐篷、营地还有废弃建筑，他们可以住在工具房甚至鸡棚里。”

农场工人的贫困和被忽视绝不是首次出现了。萨利纳斯山谷最为有名的当地人斯坦贝克在 1930 年代就曾经描写了“对于创造我们农业成就的这个群体的好奇心态”。

他写道：“移民被需要着，同时也被厌恶着。”当地居民的这种情绪随着唐纳德·J·特朗普（Donald J. Trump）当选总统、并承诺要把非法入境劳工驱逐出境又再次复苏了。

在金城一家护士学院开设的糖尿病和营养意识课程里，来自农场家庭的超重女性接二连三地了解到有关不良饮食危害的统计数据，尤其是那些含糖过多的饮食的数据。

指导员丽莎·里科（Lisa Rico）在课堂上用西班牙语讲道：“美国人患糖尿病的机率有五分之二，但在我们这里却是二分之一。”

为加州萨利纳斯附近农场工人提供的住房。农场工人高房租与低收入的矛盾是导致该市住房危机的原因之一。图片版权：Jim Wilson/《纽约时报》

课程是由纳蒂维达德医学基金会（Natividad Medical Foundation）负责的，这是一个非盈利性组织，属于萨利纳斯一家大型医院纳蒂维达德医疗中心（Natividad Medical Center）。

里科给学员们读了一项在蒙特利县针对 1200 名年轻人进行调查的调查结果，萨利纳斯也在其中：10 岁以下儿童中有 72%、青少年中有 83% 表示，他们每天至少要喝一瓶碳酸饮料，青少年喝的含糖饮料比水要多 4.5 倍。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卫生政策研究中心（U.C.L.A. Center for Health Policy Research）今年三月发表的一项研究指出，蒙特利县居民中有 57% 患有糖尿病或前驱糖尿病，只比加利福尼亚平均 55% 的比率略高一点。

然而纳蒂维达德医学基金会的医疗顾问达纳·肯特（Dana Kent）博士表示，对农场工人的估计值可能偏低了，尤其是那些非法入境、不敢获取医疗服务的人。

肯特博士说：“我们知道有很多没能确诊的人没被统计进来。”

最近的某个下午，来自墨西哥和萨尔瓦多的劳工在萨利纳斯山谷中心城市冈萨雷斯的农田里收获圆生菜。他们操作的速度太快了：切下、整理菜帮然后把圆生菜球放进塑料袋，快得就像是高倍速播放的电影。

管理员安杰莉卡·贝尔特兰（Angelica Beltran）说，她的工人通常在工作期间会吃六到八个炸玉米饼，换班时还会喝两瓶或三瓶碳酸饮料。

她表示：“没人会喝无糖饮料，不好喝。”

尽管有着惊人的工作速度和强度，但这些农场工人还是忍受着蒙特利县食物赈济处主管梅丽莎·肯德里克（Melissa Kendrick）所说的“穷人的肥胖悖论”。

她表示：“他们确实很胖，但他们也确实营养不良，因为他们一直在吃垃圾食品。”

廉价淀粉类食物的消费一直是美国肥胖流行的主要原因。但是这一地区农场工人的肥胖率明显更高：超重或肥胖的占 85%，而美国平均肥胖率则是 69%。

上个月，玛丽亚·埃琳娜·埃尔南德斯（Maria Elena Hernandez）在她农场宿舍厨房兼餐厅的小房间里。图片版权：Jim Wilson/《纽约时报》

在萨利纳斯山谷，有些农场工人就睡在他们买不起的这些蔬菜旁边。

在一排横跨铁轨和大片西兰花农田、灰扑扑的军营风格公寓住宅里，60 岁的玛丽亚·埃尔南德斯（Maria Hernandez）每月花费 520 美元租了两个小房间，每间大约 18 英尺（约 5.5 米）宽。她的家人都是墨西哥移民，一辈子都在耕种并采摘草莓、芹菜以及其它作物。在母亲和姐姐都被诊断为糖尿病以后，她开始意识到健康饮食的必要性了。

埃尔南德斯的女儿、在麦当劳上夜班的安东尼亚·特哈达（Antonia Tejada）说：“虽然我们周围全都是蔬菜，但我们并不会吃，因为太贵了。比起花两美元去买甚至都喂不饱一个人的一小块西兰花，我们更可能会去买一大袋豆子。”

硅谷以南一小时车程的萨利纳斯山谷是一个环境像乡村、物价像城市的地方。

以斯利尔·德赫苏斯（Israel de Jesus）在萨利纳斯纳蒂维达德医疗中心担任口语翻译，还在农场工作时他就挤在一间每月租金 1600 美元的房子里。

德赫苏斯说：“因为各种账单和房租根本没办法存省下钱。但你又必要存钱来过冬。”

甚至即使蔬菜及其它健康食品可以吃或是能负担得起了，农场工人有时也会选择安慰性食品带来的满足感。

布丽吉塔·冈萨雷斯（Brigita Gonzalez）每天凌晨 3:30 就起床为丈夫准备要带的饭，他一小时之后会出发去农场。有一次她曾给丈夫做了沙拉搭配炸玉米饼，等他晚上回来的时候沙拉却没有吃完。

冈萨雷斯表示，她丈夫因为吃沙拉被工友们取笑了：“所有人都像是在问‘吃什么呢你？’”

食物赈济处的肯德里克表示，文化偏好尽管存在，但对健康食品的需求还是非常大的。食物赈济处每年大约送出 500 万份饭菜，目前正为了盖一座占地 6 英亩（约 2.4 公顷）的食品仓库筹集资金。

肯德里克此前在硅谷工作，她表示，一想到在这个拥有大量财富的国家里还长期存在着饥饿和营养不良，自己就动力十足。

她说：“我曾经在印度、中东和东南亚都住过一段时间，发现第三世界国家的贫困是无处不在的。但在自己国家里也出现的话，就太触目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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